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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少時讀湯恩比（Arnold Joseph Toynbee）的《歷史研究》，被一個人魄力十足地把龐大的世界史切分成21塊，並且高談這些文明的生老病死，驚嚇地懾服瞭。但後來才知道自己真正著迷的是，用一條牛仔褲說盡美國的開發史，從一條鱈魚談到漁民如何發現新大陸這樣的微觀歷史。這類巨大歷史的小縫隙，總讓我感覺到世界是以一種具「小說感」的模式在運作，更真正貼近人生。
乘著舟楫與聲音巡行歷史
這個月就有幾本從小碎片試圖拼湊出獨特臺灣歷史觀點的書。由「古船重建」的民間技師曾樹銘和優秀編輯陸傳傑合作的《航向臺灣：海洋臺灣舟船志》，從南島民族架著拼版舟講起，寫到邵族的獨木舟、許多族群都使用的「蟒甲」（小舟）、海洋帆筏、河川帆筏，直到石化產業出現後漁民普遍使用的膠筏。書中並逆溯談及中國史上決定眾多歷史事件命運式結果的船隻，再由鄭芝龍以閩南「福船」擊退荷蘭、東印度公司與帝國船隊的兩條敘事線，聚焦至「命運交織的島嶼」。這本書就像帶讀者搭上瞭船，聆聽島嶼水氣氤氳的開發史。
《航向臺灣》偵探小說似地，試圖釐清一種浮水工具如何影響人和島嶼的命運。更好看的是那些精緻的船隻構造圖，簡直就像「書中之書」不是嗎？
而這世界上沒有不發出聲音的船隻，也從未有真正寂靜的城市。「舊書偵探」李志銘懷抱著過去為臺灣舊書影寫紀錄的毅力和勤奮，成瞭城市的錄音師。《單聲道：城市的聲音與記憶》運用臺灣的唱片工業，記憶猶溫的流行歌詞，搭配美軍流連的歌廳、老兵難忘的紅包場、防空警報、收音機、鐘聲、蒸汽火車、腳步聲、自然音……，建構一部喧嘩深沉的臺灣聲音小史。這次李志銘寫得更從容有自信，也更具文學意味瞭。撇開有點雜冗，偶爾未滲透進敘事的部分文獻引喻，讀者當可以從這些噪雜卻豐富的音響裡，隱隱聽到一種暗示：教科書或官方歷史的詮釋，往往有「單聲道」的遺憾，而讓歷史「立體化」的方式之一，就是尋找任何可能啟發我們的微妙線索。
自人物與自傳，照見多重光影
猶記曾為瞭準備一門課，而看瞭寶島歌王洪一峰1962年主演主唱的電影《舊情綿綿》。當年的暢銷電影，此刻看來因情節與演員俱皆生澀，以致於宛如喜劇，但影片到三分之二時，繁華西門町與唱片街的畫面迎面而來，卻讓我一時被昔日影像逼出眼淚。過去的「即時」是此刻的「歷史」，一部在電影藝術上未必成就的老電影，卻攜帶瞭珍重的城市光影。
年輕的研究者邱婉婷所寫的《寶島低音歌王洪一峰：一場追尋之旅》，結合口述史、田野材料和音樂知識，撰寫瞭一部可貴的傳記，讀者若能戴上耳機，一邊閱讀一邊讓聲音帶你遊走那個人人坐在收音機前度過百無聊賴卻又生機蓬勃下午的時代，必定難忘。可惜學術出版有時缺乏具有市場敏感度的編輯做後盾，這部作品若能沉潛些時日，或交到一聽低音歌王的聲音便潸然淚下的編輯手中，結果可能會大不相同。
回過頭來說，複聲總是單聲的結合。多層次的歷史觀點往往建構自較為單向的思維起點。即使「中華民國」或「中華民國在臺灣」這塊招牌已經帶點滄桑感瞭，在《民國。將軍。女。》裡，仍是一個22歲就可能成為將軍的時代，是國民黨與「邪惡的共產黨」對抗的時代，是蔣介石被稱為「蔣公」的時代。這部由女兒鄧元玉來寫父親鄧文儀將軍的傳記，精彩處必是擁有許多私密的資料，遺憾的也必然是觀點總是受限。
這並不算是部紮實、具有史觀的傳記，但做傳者為揭露另一位「黑暗的鄧將軍」鄧文僖對她的性侵犯而寫，竟而帶出瞭一段民國史。書中的史觀仍停留在舊時代，蔣、鄧鬥爭也著墨不深，清黨的遺憾之處在於清理得不夠潔淨，而不是屠殺的殘酷。然而溫柔的讀者必然會這般溫柔地理解：女兒眼中的父親再風流也是父親。正因為如此，油煙處理機即便觀點如此受限的一本書，還是提醒瞭我們臺灣這座族群複雜島嶼歷史的共同悲傷：敘事者在「白色恐怖」的一節，仍透過一個初中老師的遭遇，說出瞭「臺灣政府真可惡！」（事實上應該說是彼時的國民政府）這樣的聲音。
如是，我們在油煙處理機價格一個月圓月缺的周期裡讀到瞭這樣的臺灣，也讓我想起《航向臺灣》裡所引到的密克羅尼西亞聯邦憲法所宣稱的：「海洋使我們結合在一起，而不是分開我們。」即使聲音如此歧異亦然。
(中國時油煙異味處理機報)
關鍵字：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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